巴曙松等：抗击疫情中的企业复工进展：挑战与建议
统筹 / 巴曙松教授（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副会长、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执笔 / 华中炜（中国宏观经济学会金融研究会会长）、牛播坤（华创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2月8-10日，我们深度访谈了15个行业的50余家企业，基本为上市龙头企业，因此其更多代表大型企业目前面临的困境。与此同时，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大型企业尚面临复工难、物流不畅、现金流等压力，中小企业的处境可想而知，因此需要针对性地采取相应的政策举措。主要结论如下：
复工需要当地政府部门审批，目前已经通过审批的企业以大企业为主，数量较少，且附带严格的复工条件。大部分都还在走审批流程。
一些物流企业还未复工，加上部分地方政府在疫情防控中自行层层加码，封路封城，交通受阻，物流中断，导致部分企业原材料运不进、产品发不出。河南某材料企业反馈，物流比较难以进入市区，高速物流经常遇到劝返。某造纸企业反馈，企业库存的化工辅料只有2-3周库存，而目前进出本地货车都需要证明材料，外地驾驶员也需要隔离，如果物流迟迟不能回复会导致缺乏化工料。另外物流不畅导致企业目前产品运出又有问题。有钢铁企业反映，即使冬储期间的原料备库已经是全年峰值，但也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月，且运输不畅对销售也有进一步影响。
外来务工人员为主的企业普遍面临工人到位不足的问题，农民工返程受阻，或者回来后需隔离5-14天不等，进一步延迟了复工时间。一些企业反馈，平时春节回来之后工人就应该能够达到80%-90%，目前不足50%，甚至仅为三分之一。企业普遍反映口罩等防疫物资短缺，储备不足。企业复工后防疫的压力也较大。个别企业对复工较为谨慎，如果一个工厂里面发现一例确诊那么整个工厂要关停，因此企业自主选择延迟复工。
产业链环环相扣，上下游中小企业倒闭、复工不同步等将导致部分产业链面临重构风险。各层级执行的复工政策不一样，产业链开工不一致，加上物流等摩擦因素，产业链系统性恢复需要时间。企业普遍担心供应链能否畅通。某自动化上市公司摸底其供应商复工情况，很多小供应商复不了工，要等到2月17号以后。有上市公司反馈大多数中小企业包括其供应商现金流只能顶一个月左右，如果停工超过一个月，大量中小企业可能会亏损甚至倒闭，担心上下游的小企业会受疫情打击较大，产能供应链断档，目前公司已经在进行供应链拓展工作。也有某汽车零部件企业表示，如果运输迟迟不恢复、供应商不复工，公司开工后可能还会面临再停工。某大型项目制造业企业反馈现金被供应链上下游占款较多，公司工人众多，如果不能尽早复工，现金流风险在快速积聚。
不少上市制造业龙头企业的现金流也仅能支撑一个季度到半年，但考虑到工人难招，目前普遍暂无裁员计划。一些企业在加大本地员工招聘力度，弥补外地返工不足。
二、疫情对餐饮旅游行业和线下零售行业打击最为沉重，其中中型企业状况更为严峻
餐饮旅游行业企业普遍判断上半年的冲击基本明朗。大型企业资金能力比较强，和商场也有租金谈判能力，难处是人力资源管理强调合法合规，需要养员工。中型企业最难，租金和人力成本存在刚性，没收入的情况下难以支撑。同时，中型企业在防疫投入上不容易拿到倾斜的资源，加之消毒、物流等成本的提升会使得经营比较困难。夫妻店等小餐饮企业受影响程度相对较小，主要是历史原因造成的租金低以及店主即店员，较少刚性的人力成本支出。但即便是上市餐饮企业现金流普遍也只能支撑3-6个月。被市场视为餐饮行业中最好的现金牛之一“海底捞”一个月固定支出预计高达4-5亿现金。餐饮行业相关的调味品、食品加工等行业都因此受到冲击。大部分餐饮企业将调整薪资，往往不能足额发放。上市餐饮企业合同工基本上只能拿到收入占比7成左右的基本工资或者当地最低工资。非上市餐饮企业、食品经销商企业等则直接面临倒闭压力。
三、生产企业面临来自供给端和需求端的双重打击
在疫情严重时期，钢铁等周期行业的需求跌至冰点。2月2日至6日日均表观消费仅1万吨（相较于春节期间下降了10万吨），合计4万吨，相当于2月2日至6日162万吨的供给完全转化为158万吨的库存增量，消费完全停滞，这种状况在历年春节期间都未出现过。不少小型钢铁企业基本已停工。
供给端由于产业链启动和重构需要时间，一些企业原材料已经出现短缺。华南某中型造纸包装企业反馈，国内废纸回收目前基本停滞，日常原材料来源打包站目前基本都无法开门，主要面临原材料缺乏的问题。与此同时，下游需求目前也不好，下游二级厂和三级厂基本都是停工状态，下游需求短期冰冻。除钢铁、汽车等行业，大部门行业库存约在一个月左右。某食品企业也认为下游流通市场、餐饮消费受冲击非常大，收入会受影响，但当期产成品库存告急，急需恢复产能。
四、嵌入全球产业链的电子大企业由于工人数量众多，预计2月底才能全面复工，除防疫压力外，由于中美航班中断和海外客户沟通不畅也是企业反馈的主要问题。
电子制造业工人数量众多，当地政府和企业普遍较为谨慎，多采取分批复工方式，预计2月底才能全面复工。相比于其他制造企业，电子大公司很多都有无尘车间和自动化设备团队，自身有能力迅速架设口罩生产线用于自给，因此防疫物资不是主要压力。供应链公司龙头公司担心目前中美航班中断，和客户沟通效率降低。大型电子企业认为不少中小电子企业将会倒闭，一定程度上会改善行业目前过剩的产能格局，但电子公司产业链较长环节多，也疑虑后续的供应链能否通畅，若下游客户复工情况较差，公司产能利用率压力就会很大。此外电子企业普遍杠杆率较高，停工一个月将进一步恶化其财务状况。
五、相关建议
非重点区域应尽快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降低疫情管控的经济成本。如何防控疫情的同时尽快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考验地方政府的管理智慧。目前不少部分过度防控，层层加码，给产业链带来了系统性风险。建议从“静态管理”思路向“动态分级管理”转变，如果各地都靠“封”，可能把“病毒”封死，但也把经济封死，到时产生的企业倒闭潮和失业潮，可能比现在的疫情更糟糕。
1、首先是尽快恢复正常的物流运输。物流联通着供应链各节点，是产业链的关键组织。目前不少地方一刀切的封城封路举措导致跨省物流瘫痪，企业的原材料进货和产品出库都处于停滞状态，如果物流持续不能恢复，产业链面临断裂风险。
2、非重点区域应加快企业复工的批复。中小企业是大企业的上下游配套企业，中小企业复工迟缓同样会拖累大企业生产的恢复，因此对于具备复工条件的企业应一视同仁予以批复。
（1）在全国层面出台纾困中小企业的一揽子方案。大幅度减免中小企业税费负担，缓交或免交一季度社保等相关费用，提供金融支持，帮助企业度过难关，鼓励推行租金补贴与减免。
（2）出台强有力的经济托底政策，改善目前市场对经济前景存在相对偏悲观的预期。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重点基建领域可出台一批见效快的储备项目提前上马。阶段性地提高赤字率，发行长期国债重点推动城镇化建设，以此为契机加快推动户籍制度改革和外来人口市民化的进程，在启动巨大内需潜力的同时也可降低人口流动规模，降低由此带来的风险。
中国宏观经济学会金融研究会、
华创证券联合课题组
统筹：巴曙松（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副会长、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执笔：华中炜（中国宏观经济学会金融研究会会长）、牛播坤（华创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参与：王薇娜、任志强、郭庆龙、耿琛、李佳、方振、张程航、王彬鹏、龚源月、胡毅、吴一凡、韩东、庞天一、蒋明远、陈宝健、王莺。（华创证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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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文章来源：财新网2020年2月11日（文中观点仅代表作者作为一位研究人员个人的看法，不代表任何机构的意见和看法）
本篇编辑：黄宇宸